第十四章 上元之夜(1 / 1)

大鸿胪传舍的窗棂透进长安城午后略显慵懒的光,冯嫽端坐案前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茶盏边缘。觐表送入未央宫,如同石沉大海,杳无音信。天子龙体欠安,朝政皆操于大司马霍光之手。冯嫽深知,这长安城的风云际会,天子或许可暂避,但霍府的门槛,却是非登不可。她深吸一口气,整理衣冠,命人备下车马,前往那座权倾天下的府邸。

霍府的正厅,熏香袅袅,端坐主位的霍夫人显,年逾四旬,发髻高耸如云,一身绛紫描金深衣,华贵雍容,岁月沉淀的威仪被脂粉巧妙地修饰,只余下令人不敢逼视的端庄。她含笑接待这位来自万里之外、身份特殊的女使——乌孙的冯夫人,解忧公主昔日的陪嫁侍女,如今代表一国意志的使者。言语间既有对故人的些许感念,又不失权门主母应有的距离。

“夫人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。”霍夫人声音温和,目光却带着审视。

“叨扰夫人清静,妾身惶恐。”冯嫽欠身,姿态恭谨而从容。

寒暄未几,厅外忽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,伴随着低低的惊呼。

“何事喧哗?”霍夫人眉头微蹙,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悦,“不知有贵客在座?”

珠帘轻响,一个身影如惊鸿般掠入厅中。来人向霍夫人盈盈一礼:“母亲。”

霍夫人目光转向女儿:“成君,方才何事?”

“是使女不慎,失手打翻了茶盏。”少女的声音清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憨。

冯嫽的目光却已被牢牢攫住。少女一身玄色深衣,衬得肌肤欺霜赛雪,乌发如云,仅以一根素玉簪松松挽住几缕。她身姿窈窕,行走间裙裾微漾,似踏月而来的精灵,又似林间初生的小鹿,带着惊心动魄的纯净与生机。那双眼眸,清澈如春水初融,顾盼间光华流转,唇不点而朱,齿若编贝。她一进来,仿佛厅内沉滞的空气都随之流动明亮起来。

“小女成君。”霍夫人介绍道,语气中带着为人母的矜持与骄傲,“还不快见过冯夫人。”

霍成君依言敛衽,深深下拜,姿态优雅无可挑剔。冯嫽连忙伸手虚扶,目光忍不住在这张绝色的容颜上流连,由衷赞叹:“令嫒真乃天人!我辈女流一见,亦觉心折!”她边说边从腕上褪下一串光泽温润的物事,那是用西域特有的玳瑁与香玉打磨串联而成的手串,散发着清幽淡远的异域芬芳。“今日仓促,未曾备得厚礼。此物乃解忧公主所赐,妾身随身多年,沾染了些许西域风尘气。物虽微贱,权作初见之礼,万望小姐莫嫌轻慢。”她亲手将那串玳瑁玉香石绕过霍成君乌黑的发髻,轻轻戴在她纤细的颈项上。

霍夫人含笑代女儿谢过,目光在冯嫽与女儿之间流转。冯嫽望着含羞垂首的霍成君,心中一动,话便带了出来:“小姐正当韶龄,风华绝代,又生于如此门庭,想必登门求亲的贵介公子早已踏破门槛?不知可曾定了良缘?”

霍夫人闻言,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与宠溺:“不瞒贵使,膝下只此一女承欢。前番倒也有几家门第相当的来议亲,只是这小妮子心气高,左一个不合眼缘,右一个嫌人家才疏,竟都推了去。连大将军也为她的事头疼。说来,也是我自小将她惯坏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道,“过些日子,府中欲在燕子坞设宴,名为赏春,实也为她相看一二。这姻缘之事,终究要看月老手中的红线如何牵系。”

“夫人所言极是。”冯嫽接口,目光扫过霍成君瞬间飞红的耳尖,“以小姐这般品貌福泽,届时定能觅得乘龙快婿,成就一段佳话。”

霍成君听着母亲与客人谈论自己的婚事,羞窘难当,趁着母亲话音稍歇,忙不迭寻了个由头告退,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让她坐立不安的厅堂。

闺阁之内,静得只闻铜漏滴答。霍成君坐在菱花镜前,镜中人双颊犹带红晕,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。方才厅中母亲与冯夫人的对话,字字句句都敲在她心上。燕子坞择婿?那些或骄矜或平庸的世家子弟面孔在她脑中纷乱闪过,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。她猛地抓起案头一只墨玉雕成的玲珑花插,狠狠掼在地上!

“啪嚓!”一声脆响,玉屑纷飞。

守在外间的使女嫲嫲们闻声慌忙涌入,手忙脚乱地收拾一地狼藉。

“出去!”霍成君背对着她们,声音冰冷。

众人噤若寒蝉,面面相觑,只得悄然退下。唯有贴身侍女秋月,小心翼翼地留在门边,屏息观察着自家小姐起伏的背影。

良久,霍成君的声音闷闷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:“我让你打听的那个人……可有消息了?”

秋月心下了然,却故意眨了眨眼,装傻道:“那个人?小姐说的是哪个人呀?府里托奴婢打听的人可不少呢。”

“你!”霍成君倏然转身,柳眉倒竖,颊上红云更盛,“明知故问!还能有哪个?自然是上元灯夜……”

“哦——!”秋月拖长了调子,做出恍然大悟状,眼底却藏着促狭的笑意,“小姐问的可是那位在朱雀大街,路见不平一声吼,替咱们解了围的俊俏公子哥儿?”她走近几步,压低声音,像是自言自语,又字字清晰入耳,“啧啧,模样是真真儿的好,气度也难得,可惜啊……门户怕是差了些。不然,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……”

“死丫头!再胡吣,仔细你的皮!”霍成君又羞又恼,作势要打。

秋月嬉笑着躲开:“奴婢该死!奴婢这就说正事!是托了冯管家,撒出人手去寻的。长安城人海茫茫,真真儿是大海捞针!打听到几个身形年纪相仿的,可惜……”她偷瞄小姐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眸,赶紧收住话头,“都不是!不过小姐放心,只要那人还在长安城,凭咱们府上的能耐,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!奴婢明日就再去催冯管家!保管给小姐一个准信!只是……”她故意顿住,狡黠地眨眨眼,“不知那位公子婚配与否,家中有无……”

“谁让你打听这个了!”霍成君跺脚,颊似火烧,“掌嘴!”

“是是是!该打!”秋月笑嘻嘻地作势轻拍自己脸颊两下,“让你多嘴!让你不长记性!”

霍成君被她这惫懒模样逗得忍俊不禁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秋月见小姐展颜,也跟着抿嘴笑了。

待秋月退下,闺阁复归寂静。霍成君独坐妆台前,双手托腮,望着镜中自己含羞带怯的眉眼,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光影迷离的上元之夜。

那夜,她被深闺的沉闷逼得发慌,软磨硬泡,终是说动秋月,两人卸去钗环华服,薄施粉黛,扮作寻常市井少女模样溜出府门。当铜镜映出两张陌生又新鲜的面孔时,两人指着对方朴素的丫髻和粗布衣裙,笑得弯了腰。

华灯初上,一轮冰魄悬于墨蓝天幕。整座长安城仿佛沉入了光与影的海洋。千家万户门前高悬着各色花灯,吉祥如意、连年有余、紫燕穿柳、喜鹊登梅……流光溢彩。更有豪富之家,扎起数丈高的鳌山灯楼,火树银花,将曲江池畔映照得亮如白昼。各色焰火尖啸着冲上云霄,炸开漫天流金碎玉。丝竹管弦之声、叫卖嬉笑之声、车轮马蹄之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洪流,淹没了长街曲巷。金吾弛禁,玉漏停催,整个帝国的心脏在这一夜纵情狂欢。

初次“越轨”的兴奋与忐忑,如同揣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。她们在如织的人潮中随波逐流,新鲜地张望着一切。行至曲江流觞处,见许多女子正将寄托心愿的花灯放入水中。点点灯火随波逐流,与天上明月、水中星辉交相辉映,美不胜收。霍成君心动,也买了一只大红荷花灯,秋月则选了一只仕女灯,小心翼翼放入水中,目送那载着少女朦胧祈愿的小船悠悠远去。

灯船漂出不过半里,斜刺里一只华丽的彩凤灯突然冲出,不偏不倚撞在荷花灯上!两只灯纠缠着,晃晃悠悠沉入水中。

霍成君懊恼地轻呼一声,抬眼望去,只见岸边站着两个人。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年,穿着半旧的靛青深衣,身姿挺拔如松,剑眉星目,眉宇间一股勃勃英气,正关切地看着水中沉没的灯。他身旁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,瓜子脸,柳叶眉,清秀可人,此刻正指着她们这边,对少年说着什么。

少女径直走过来,对着霍成君和秋月,语气带着几分娇蛮:“喂!是你们的灯撞沉了我们的!”

霍成君何曾被人如此无礼地唤过“喂”,柳眉一竖便要发作,却被秋月悄悄扯住衣袖,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,强压下心头不快,只冷冷别过脸去。

秋月没好气地回敬:“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!江面这么宽,灯随水流,碰着了也是常事!你管我们哪里的!”

“你……!”那少女气结,还要争执,却被少年轻轻拉住衣袖,低声劝了几句。少年朝霍成君这边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,便拉着少女转身离开了。

这小小的插曲让霍成君游兴大减。两人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,忽见路边摊贩插满了色彩斑斓、造型夸张的面具,新奇有趣。霍成君挑了两个滑稽的鬼面,示意秋月付钱。

秋月伸手往腰间一摸,脸色骤变!钱袋竟不翼而飞!想是方才买花灯时露了财,早被暗处的扒手盯上。她急得满头大汗,翻遍全身也寻不出半个铜钱。

摊主见她们挑拣半天却不掏钱,脸色已有些不耐。秋月慌乱间,失手将一个陶埙碰落在地,“哐当”一声摔得粉碎!

“哎哟!我的埙!”摊主心疼地叫起来,“二位姑娘,这……这可得赔钱!”

霍成君又窘又气,一眼看到手腕璎珞,一生气,褪下腕上一串赤金嵌宝的璎珞,交给秋月,“把这个还他。”

秋月接过往摊上一扔:“这个赔你!”说罢拉着小姐就要走。

“慢着!”摊主一把拦住,拿起那串价值不菲的璎珞,却满脸狐疑,“这……这玩意儿谁知道真假?我只要现钱!铜铢!”

秋月气得涨红了脸:“睁大你的眼看看!这宝贝够买下你十个摊子!”

“那不成!我就要钱!”摊主梗着脖子,寸步不让。

恰在此时,旁边临街酒肆二楼的雅间里,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早已锁定了楼下这对气质迥异常人的“村姑”。令狐焘、东郭濮阳、广陵王世子刘聪、楚王公子刘延辉几个纨绔,正借着酒意对街上来往女子评头品足。霍成君惊鸿一瞥的侧影,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“世间竟有如此绝色!”刘聪低呼一声,眼中放出异彩。几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丢下酒杯,一窝蜂涌下楼来。

刘聪当先一步,姿态风流地踱到摊前,伸手便从摊主手中拈过那串璎珞,凑到鼻尖轻嗅,故作陶醉:“嗯……好香!”随即对那惶惑的摊主随意一摆手,“这位姑娘的损失,本公子替她赔了!”一枚沉甸甸、足够平民一家数月嚼用的“平千”大钱当啷一声丢在摊上。

摊主眼睛都直了,手忙脚乱地抓起钱,结结巴巴:“太、太多了……公子,小人找不开……”

“余下的赏你了!”刘聪看也不看他,目光灼灼地锁在霍成君脸上,笑容轻佻,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只是不知姑娘仙乡何处?夜色已深,路途恐不太平,不如让本公子的马车送姑娘一程?”说着,便欲伸手去扶霍成君的胳膊。

霍成君厌恶地后退一步,秋月立刻挡在她身前,强作镇定:“谢公子好意!我们有车来接!公子留下府邸名号,明日定当奉还银钱,登门致谢!”

几个跟班公子哥儿已嬉笑着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:

“姑娘何必见外?”

“就是,相识即是有缘,说说府上是哪家嘛!”

“莫不是怕我们知晓了,上门提亲不成?哈哈哈!”

污言秽语夹杂着哄笑,将主仆二人牢牢困在中间。霍成君又急又怒,脸颊涨得通红,四周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,指指点点,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恰在此时,一队巡城的军士拨开人群走了过来。领头军侯厉声喝道:“何人在此聚众喧哗,滋扰治安?!”

秋月如同见了救星,立刻高声叫道:“军爷!军爷来得正好!我家小姐出来赏灯迷了路,被这几位公子拦住去路!烦请军爷通禀今日当值的贼捕校尉范烔范大人一声,请他派人护送我们回府!事后必有重谢!”

那军侯见秋月一身粗布衣裳,张口却直呼范校尉名讳,还要“重谢”,不由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们:“你们是哪家府上的?与范大人有亲?”

“当然有亲!范大人见了我们小姐,还得……”秋月急于脱困,话冲口而出,却被霍成君一声断喝止住:“秋月!”

秋月猛然惊醒,意识到若暴露身份,自己二人私自改装出府、流落街头被人围观的丑事必将传开,小姐的清誉……她顿时冷汗涔涔,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。

军侯见她吞吞吐吐,衣着又实在普通,疑心更重,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范大人正陪同中尉大人巡城,哪有功夫理会这等小事!散了散了!”竟不顾秋月连声央求,带着兵士转身就走。

霍成君心头一凉,绝望顿生。刘聪等人见状,气焰更盛,几个恶仆竟直接动手拉扯起来,要将她强行拽上旁边的华丽马车!

“放开我家小姐!”秋月尖叫着拼命撕扯。

“滚开!”刘聪一把推开秋月,狞笑着去抓霍成君的手腕。

千钧一发之际,霍成君猛地瞥见人群外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张望——正是曲江边放灯时遇到的那对少年少女!电光火石间,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和急智,用尽全身力气高喊:“表哥!我们在这里!快来!”

趁拉扯她的恶仆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惊得一怔,霍成君猛地挣脱,像只受惊的小鹿,奋力冲向那对愕然的少年少女,一把抓住那靛衣少年的胳膊,急促而低声道:“帮帮我们!有人纠缠!”

刘病已猝然被扯住,目光扫过眼前少女惊慌失措却难掩绝色的面容,又看向后面那几个气势汹汹追来的锦衣公子和恶仆,瞬间明白了七八分。他下意识地将霍成君护在身后,迎着追来的刘聪等人,朗声道:“表妹,你们怎地跑到这里来了?方才走散,叫我和姨丈好找!快随我回去,莫让长辈悬心!”说着,拉起霍成君和秋月就要走。

“慢着!”刘聪几步抢上前,拦住去路,眼神阴鸷地上下打量着刘病已那身半旧的靛青深衣,嘴角勾起讥讽的冷笑,“表妹?呵!小子,编瞎话也得看看地方!说!她二人姓甚名谁?家住何方?说不出个子丑寅卯,我看你就是个拐带良家女子的光棍!左右,给我拿下!”

几个如狼似虎的恶仆应声扑上!

刘病已眼神一凛,将霍成君和秋月猛地往许平君身边一推,低喝:“君妹,带她们走!”随即毫不畏惧地迎向扑来的恶仆,拳脚迅捷如风,瞬间与几人缠斗在一处!

许平君知道刘病已身手了得,此刻也顾不得许多,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霍成君和秋月:“快跟我走!”趁着混乱,三人奋力挤出人群,钻入旁边幽暗的小巷。

奔跑中,霍成君忍不住回头。昏黄的灯光下,只见那靛衣少年身影矫健,拳风凌厉,竟将几个恶仆逼得连连后退。那个叫刘聪的锦衣公子气急败坏地叫嚷着,场面一片混乱。她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

待跑到安全处,许平君气喘吁吁地停下:“两位姑娘,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,出去就是朱雀大街,好寻车马。我得回去帮他!”说罢,不等霍成君问出姓名,已转身如飞般冲回那混乱的中心。

霍成君望着许平君消失的背影,又看看巷口隐约透出的喧嚣灯火,心中百味杂陈。在秋月的催促下,两人终于寻到一辆马车,惊魂未定地回到了那座灯火通明、此刻却因小姐“失踪”而乱作一团的霍府。面对母亲焦急的询问,她只含糊道贪玩溜了出去,一场风波,竟被她悄然遮掩过去。

闺阁的烛火摇曳,映着霍成君失神的侧脸。指尖无意识地描画着菱花镜上模糊的影。刘聪等人的丑恶嘴脸早已模糊,唯有那靛衣少年挺身而出的身影,那剑眉下明亮坚定的眼神,那面对恶仆毫不退缩的英姿,如同烙印,深深镌刻在心底。挥之不去。

他怎么样了?有没有受伤?他是谁?家住哪里?那个与他同行的少女,又是他什么人?……无数个问题在心头翻涌。一会儿想起他护在自己身前的宽阔背影,心中便涌起一阵难言的甜意;一会儿想到那少女与他亲昵同行的样子,心又沉沉地坠了下去。整日里神思恍惚,绣花针扎了手不觉痛,吃饭时箸拿倒了不自知,拨弄琴弦,不是“铮”地一声崩断,便是宫商错乱,不成曲调。

这一切细微的变化,如何逃得过贴身侍女秋月那双精明的眼睛?她看着小姐对着铜镜时而抿唇浅笑,时而蹙眉轻叹的模样,心中早已雪亮。小姐的心,怕是已被那上元夜仗义出手的“游侠儿”给勾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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